朱良春先生一生获誉无数,是中国首届“国医大师”、著名中医学家、中医教育家、社会活动家、南京中医药大学终身教授。沪上名医章次公先生评价朱良春为“神仙手眼,心肠”。
澎湃新闻()据公开资料统计,自2009年首届评选开始,“国医大师”已过三届,共90人,目前已有25人去世。第一届30位国医大师中19人去世,第二届30位国医大师中6人去世。
面对名老中医的相继离世,“如何把他们好的经验和学术思想保留、传承下来,这是当务之急。”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科技司司长李昱表示。
在纪念会上,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局长王国强发言说,当前,中医药振兴发展迎来了天时、地利、人和的大好时机。“传承与创新如同鸟之两翼,我们既要发扬老一辈中医药专家的优良品质,在继承中医药学术精华上下功夫,同时也要在推动中医药科技创新上做文章。”
1917年8月,朱良春先生出生于江苏省镇江市丹徒县,是南宋哲学家、教育家朱熹公第29世裔孙。18岁时,他拜孟河医派清代御医后人马惠卿为师习医,后师从沪上名医章次公先生,成为当时稀有的科班中医。
江苏南通是其留下烙印最深的地方,亦是其最终归所。1938年,朱良春来到南通,适逢疫病流行,他因治愈了大量登革热和霍乱患者而享誉一方。解放初期,他参与创办了南通中医联合诊所,1956年,他与同仁无偿地将医院献给国家,成立了南通市中医院,他被任命为首任院长,后来还创办了南通良春中医研究所。
多位中医药专家表示,章、朱所处的时代,汇通派正在兴起,作为革新中医代表性人物,朱良春章次公主张“发黄古义,融会新知”,并在1962年前后,最早撰文提出“辩证与辨病相结合”的概念,让医者能从“证”与“病”的不同角度来探求病理,并强调中医的主体意识。
朱老说,辩证是绝对的,辨病是相对的。辩证与辨病相结合乃是辩证论治的提高,对西医已经明确诊断的病,同样需要认真辨证。如果仅辨病不辨证,就会“对号入座”的老,把活泼的辨证变成僵死的,势必毁掉中医学。
“这个论点,与肤浅地理解‘辩证与辨病相结合’,等于中医加西医,是不一样的。”曾任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副局长的诸国本如此评价。俟后,朱老的这一主张为学界普遍认同。
与朱老“亦师亦友”的国医大师孙国荣回忆,朱老治疗疑难杂症的“神仙手眼”有口皆碑。比如,他善用有毒的虫类药,有个“医生”的雅号。虫类药为有肉有情之品,生物活性强,但作用峻猛,具有一定的毒性,能搜剔深入精隧骨骱之病邪,非功底深厚不敢乱用。他所制的一些享有盛誉的良方,如治疗风湿病和类风湿关节炎等的“益肾蠲痹丸”、抗肝纤维化的“复肝丸”、治疗老年痴呆症的“健脑散”等就汇集了多种虫类药。
更为难得的是,他虚怀若谷,练就了云水胸怀,能够海纳百川容纳各种不同学术流派。朱老的章次公送他的一方印章,“神仙手眼”的后半句便是“心肠”。
朱老的学生、广东中医药大学副校长陈达灿回忆,他唯一一次见到朱老发脾气,是当时他家人考虑到朱老身体,婉拒了一些病人,且大多来自外地。“朱老知道了后,非常生气,说外地病人多待一天,就会多花一天的饭钱、住宿钱等,在身体条件其实不好的情况下,朱老当天看完了所有病人。”
中国中医科学院西苑医院院长唐旭东说,朱老的善良还体现在其爱才、惜才上。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局长王国强称赞他“甘为人梯,提携后学”——这一点从来参加诞辰纪念的学生数量(近400位)就可以看出。朱老桃李近及南通、南京,远至厦门、、新加坡。朱老独树一帜的学术水平和影响,还一度被誉为“朱良春现象”。
纪念会上,朱良春的子女完成父亲遗愿,向南通市慈善总会捐赠朱良春先生的300万元,成立南通“朱良春慈善基金”,用于扶贫济困;同时增资100万用于朱良春教授于1997年起在南京中医药大学设立的“朱良春助学金”,励资助品学兼优但经济比较拮据的学子。
中医有诸多学术流派,出身亦有“科班”与“民间”之分。朱良春作为当时稀有的科班名医,为人津津乐道的一点便是“下问铃串,不贵儒医”,即挖掘民间草医的一技之长,提携他们进入医学的“大雅之堂”。
后来被聘为中国中医研究院特约研究员的季德胜,原本只是一个以耍蛇、卖蛇药为生的“捉蛇花子”,1950年代,朱良春担任南通市中医院院长期间,看中了季德胜治蛇伤的本事,几番真诚交流后,将季德胜“收入麾下”,并深入挖掘他的土药方,制成了疗效较理想、可以批量生产的季德胜蛇药。
“朱老并从不因出身或者派别而看轻谁,相反,他敞开胸怀欢迎一切能治病的人前来,尽可能提供帮助。”南通汉药研究所所长李军对澎湃新闻记者回忆,他所在的研究所就曾多次得到朱老的照拂,“有什么不懂的,所缺的,朱老总是有求必应。”
中医药大学校长徐安龙更是在研讨会上直言,“中医要发展,就应该像朱老一样搁置门派之争,把胸怀张开。”“哪怕是奇谈怪论,一身打扮,我们也该认真听一下,不可以貌取人。”
朱老常说“经验不保守,知识不带走”,据南通中医药文化博物馆徐慎庠回忆,朱老一早便很重视中医药的继承问题,“南通市中医院成立伊始,担任院长的朱良春就获批开办了第一期中医继承班,即在业务进展的同时将中医传承教育纳入议程者,这在当时绝无仅有。”
即使鲐背之年,朱老在也不忘教育担当。他在南通中医院的学生高想回忆,2015年,朱老98岁,中南大学出版社几次来谈,将原来的书扩充成《朱良春全集》之事,“冀以呈现朱老中医药传承与创新的双重传奇,指导青中年中医的成长”。朱老那时候身体其实已经很差了,考虑了一下,便答应了下来,而且很快定下了计划。
“我每次去他家中探望,他都坐在客厅那个大大的八仙桌边上,背弓着,埋头写字,”高想说,“老年人腿一般肿的很厉害,他又曾摔了一跤,所以工作一会儿,就要到楼下客厅躺椅休息一会儿,眼睛视力也不好,有一只眼睛基本看不见,都是拿着放大镜在看,这样的身体条件,98岁的高龄,他还在写呢,我看他那个样子,他跟我说那句话……”高想几度哽咽,花了很久的工夫才说完整,“尤其是2015年那年,我每次去他都讲,我时日无多,要抓紧了。”
2015年的暑假,朱老写完了《朱良春全集》10卷书稿。当年12月14日,朱良春先生因突发肺栓医治无效去世,享年98岁。
“我们今天纪念朱老,是为了什么?”84岁的国医大师邹燕勤在会上说,中医要发展,传承是重中之重。而近年来相对单一的人才培养途径,带来了中医药人才青黄不接的问题。
2009年,国家首次开始评选“国医大师”,其重要目的,就是推进中医药学术思想的继承和创新,做到代有传人,生生不息。
但这些名老中医们大多年事已高,为1920至1930年代生人。澎湃新闻根据公开资料统计发现,“国医大师”已评三届,共90人,目前已有25人去世。第一届30位国医大师中19人去世,第二届30位国医大师中6人去世。
面对名老中医的相继离世,“如何把他们好的经验和学术思想保留、传承下来,这是当务之急。”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科技司司长李昱表示。
李昱介绍,目前全国陆续建立了许多名老中医药专家的传承工作室,整理、挖掘、抢救这些名老中医的学术思想和临床经验。“然而,这仅仅只是一种手段,名老中医的传承不能只通过传承工作室来做,而是要把经验的传承放在每时每刻的工作中,放在每一个诊所,每一个病房,放在每一个新入职的工作人员中,使得他们能在成长过程中感受到每一个大师的医德医风,学术思想。”
中医药的发展,传承与创新如同鸟之两翼。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局长王国强表示,传承大师的和思想,也就是要加强自己的科研能力,在传承的基础上不断创新,“始终中医药的原创思维,继承发扬老一辈中医药专家善于继承,勇于创新,兼收并蓄的优良品质,在继承中医药学术精华上下工夫,在推动中医药科技创新上做文章。”
他还提到,今年9月我国首部《中医药法》实施,中医药的发展迎来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历史机遇,“中央国务院对中医药认识的力度,实践的深度都是前所未有的。朱良春先生的医德医风,他的音容笑貌永远将激励我和我们中药人为中药事业的振兴和发展。”
朱老的学生、原厦门市中医医院院长陈进春这次带来4个学生参加朱老的纪念会,“就是为了让他们感受大师风采,将中医薪火相传,燎原中外。”
“我们中医的根在民间,我们中医的魂在基层,我们不能穿了皮鞋就忘了那些或者是瞧不起那些穿草鞋的,明天还有许多宝贝需要我们去挖掘,需要我们去整理,需要我们去抢救,需要我们去推广。我们绝不能让这些好东西失传,不然我们对不起祖先,也对不起我们的国家和民族。”王国强最后说道。凤凰号